1991年12月25日，西方世界欢腾庆祝圣诞节，世界政治版图出现近现代史上最天摇地动的“灾难性”变化。实践近70年的社会主义的苏联正式解体，地球上突然出现15个被“独立”或奋力争取独立的国家。
俄罗斯总统普京曾将苏联解体喻为“本世纪最大的地缘政治灾难”。对一个从1999年就主导俄罗斯命运的领导人而言，他对前政体瓦解的定调深刻影响他的世界观，也影响他对前苏联加盟国家的亲与疏、和谐与矛盾的决定。从解体迄今，令人无法忽视俄罗斯的地缘影响力和牵制作用。我们不妨审视这些前社会主义国家走过解体后三十年的概况。
客观事实告诉我们，对这些国家而言，苏联的解体并没有在那一天终结，虽然当时是由政治精英策划的和平瓦解，但是“好戏”还在后头。历史问题像梦魇一样一再牵制整个区域的过去和未来。2014年克里米亚半岛“被占领”或“重回”俄罗斯领土就是一例，撼动和撕裂俄罗斯和欧美阵营的关系。世人忽然惊醒，苏联解体没有成为过去，它的进程还在延续。
苏联原为世界超级大国
成立于1922年的苏联（USSR）全称是苏维埃社会主义共和国联盟，其社会主义思想以及由其主导的共产国际，与欧美倡导民主的政治系统形成鲜明对比。在世界第二次世界大战之后，苏俄和美国进入冷战时期，也在意识形态上将世界一分为二，迄今影响深刻。在军事战略上，二战后的北大西洋公约组织成为守护西方阵营安全的堡垒，除了2004年波罗的海三国得到“苏联前老大”的默许，风平浪静纳入北约势力范围之外，至今还没有前苏联加盟国家能顺利加入，乌克兰和格鲁吉亚就是例子。
苏联横跨欧亚大陆，成为当时世界上最大的超级大国，占据世界版图的六分之一，当然也拥有全球丰富的天然资源，支配世界重要的能源供应。苏联解体后，留在前加盟国的俄罗斯裔多达2500万人，无论从维护俄语地位和俄裔人身安全的角度，俄罗斯的关注是不容置疑的。也因此，俄罗斯政治出现特殊术语“俄罗斯近邻”或“近海外”(Near abroad)所指的就是前加盟国家。其实俄罗斯迟到2005年才让这些国家“断奶”，终止前加盟国能源供应的津贴。
前苏联共和国包括版图最大的俄罗斯、乌克兰、白俄罗斯，以及（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爱沙尼亚、拉脱维亚、（中亚五国）乌兹别克斯坦、哈萨克斯坦、吉尔吉斯斯坦、塔吉克斯坦、土库曼斯坦、（高加索地区）亚美尼亚、格鲁吉亚、阿塞拜疆、摩尔多瓦。
解体前大部分人生活贫困
解体前的苏联全国生产总值是美国之后排名第二，但是人均所得排名全球第31名，大部分人生活是贫困的，除了几个大城市之外，很多地方连基本生活用品和食品如香肠和厕纸都严重缺失。一名1970年出生于乌兹别克斯坦，定居莫斯科的俄罗斯资深评论人诺沃普鲁茨基回忆，当时成千上万的苏联人订阅报纸可不是看新闻那么简单，它还有其他用途。他表示，如果比较苏联时期人均国内生产总值排名（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至2020年的数据），所有的前苏联加盟国家都没有一个达到苏联的水平（第31名）。
二战后才纳入苏联版图的三国离心力最强，排名最佳的波罗的海三国立陶宛（37名）、爱沙尼亚（38名）和拉脱维亚（45名），它们在苏联时代经济结构完整，已经很富裕，解体后加入欧盟依然继续成长，获世界银行列为高收入国家，例如爱沙尼亚在反贪污方面有骄人成绩。三国经济过去依靠伐木业、农产品和农业，解体后大型经济改革保留传统产业，更见证新产业的增长，例如电子商务、电脑软件、电子和通讯科技业。
苏联“龙头老大”俄罗斯被远远抛在第53名，俄罗斯无须再补贴苏联“兄弟国”，纵使一身轻松，但是至今还是依靠能源经济，克里米亚事件后受欧美经济制裁影响也必须奋力追赶。紧跟在后第54名的是哈萨克斯坦，作为中亚五国之一，哈国发展得最好。它也是俄罗斯之后领土最大的国家，天然资源丰富，成功吸引外资，在经济上取得最大突破，积极建设基础设施。
解体后各独立国缺少政治改革
最近稍微动荡的白俄罗斯话题不断，排名第66。半空中“劫机”带走反对派分子事件还没止息，连女运动员参加奥运公开批评教练团也升级为国际事件，被强押送回国不果，最后获波兰提供临时安置。解体后，白俄罗斯基本上完整保留苏联时代的政治和经济结构，但是经济上却没有长足发展，甚至是停滞不前。
令人无法忽视的是白俄罗斯和塔吉克斯坦自1990年上半叶开始，同一个总统始终屹立不倒，甚至连续五次被西方社会认为以不民主的方式当选，其独裁统治深受批评。没有政治改革和一定的开放性，国家内部矛盾紧张，情况必将持续恶化也是预料中事。
另一个中亚国家排名第76名，土库曼斯坦虽然具有丰富的天然气和矿物资源，却封闭得连去旅游都非常困难，属于所有国家当中最封闭的国家，人们依然过着贫困生活。世界天然气储量排名第四，只输给伊朗、俄罗斯和卡塔尔，潜力无限却固步自封。根据西方媒体Radio Liberty引述可靠消息，过去10年至少200万人已逃离家园，他们首选的国家是俄罗斯、哈萨克斯坦和土耳其。有鉴于此，2018年一度传出国家禁止40岁以下的国民出国，引起国际社会哗然。
再往后看有格鲁吉亚（第81名）、阿塞拜疆（第86名）和亚美尼亚（第88名），据了解当年一解体，第一时间大量投奔俄罗斯的就是亚美尼亚人，足见当时对本国的信心危机。这些国家因历史上的疆域问题一直硝烟四起，阿塞拜疆和亚美尼亚之间在纳卡地区的战火才刚刚停息，至少5000人命丧沙场。
有些独立国资源丰富，经济却停滞不前
另一方面自然景观绮丽无比、具有丰富饮食文化的格鲁吉亚，让他们务实的向较富裕的俄罗斯游客招手，逐渐发展旅游业。莫斯科土豪周末飞两个半小时去格鲁吉亚吃大餐，到山间别墅喝自家酒窖的红酒，可说是真实又快乐的写照。
受政治不稳定和俄罗斯“侵略”所累，本来是富裕“粮仓”的乌克兰排在第93名，贪污排名却名列前茅，非常可惜。摩尔多瓦排名94名，生活跟苏联时代相比没有太大起色。
排名最后三名是中亚国家：乌兹别克斯坦（第124名）、吉尔吉斯坦（135）、塔吉克斯坦（第152名）。乌兹别克斯坦明明资源无比丰富却依然贫困，它拥有丰富的石油和天然气，名列世界十大黄金储量国之一，也是主要棉花种植大国，但是人口却不断流失到俄罗斯和邻近的中国。
吉尔吉斯斯坦和塔吉克斯坦因缺乏天然资源，政治和经济上都没有太大发展。由于出国务工众多，据称塔吉克斯坦国民生产总值超过一半来自于外务工国民的外汇。塔吉克斯坦在1990年代上半叶政府和回教武装组织还经历激烈内战，死伤惨重。有93%领土是山区的塔吉克斯坦接壤阿富汗，紧邻中国，塔利班的回归兴许也将带来更大的不安。
应该理性和客观对待苏联的解体
解体三十年，俄罗斯媒体似乎没有很大的回响，零零星星出现一些评论，客观和理性有之；惋惜怀旧有之。也有年轻评论人不解俄罗斯主流媒体总是对成就较好的前成员国极尽揶揄之能事，语调也是酸溜溜，于是自行研究和比较这些国家的真实情况。例如，用“弹丸小国”指波罗的海三国以最快速度加入北约和欧盟，如愿奔赴西方幸福世界。
笔者从少年就怀揣对苏联强烈的好奇心，从新闻和刊物阅读苏联的生活状态和后来的解体。我好奇为什么会有一群人要跟我们熟悉和认可的西方世界和价值观背道而驰，于是2009年到俄罗斯最西边的城市加里宁格勒留学和生活八年。即使解体18年，我也感觉如置身苏联时空，大量前苏联加盟国的人民先后移民而至（俄裔和非俄裔），大家说同样的语言，生活非常融洽。
我常遇到的富裕和高级知识阶层属于乌克兰人（精明的商人）、白俄罗斯人（敬业的手工业者和专业人士）和哈萨克斯坦回流的俄裔。来自乌兹别克斯坦和吉尔吉斯斯坦的蓝领阶层多在建筑业、交通业、菜市场和餐厅服务，越大的城市看到越多。我曾在莫斯科遇到一个阿塞拜疆计程车司机，三天都请他接送中国访问团，他们通常只身来打拼，之后才携家带眷定居首都。不管是经济、语言和情感上，俄罗斯始终还是像磁铁一样吸引他们。前苏联加盟国当中以格鲁吉亚菜和乌兹别克菜成为俄罗斯日常饮食，其廉价餐馆或高级餐厅到处可见，足见其深度融合。
三十年的建国之路还是很短暂，解体对一些国家来说是“福音”，对一些是“灾难”，更何况前帝国和苏联遗留的问题何其复杂, 也将继续深刻影响区域和世界的未来。尤其是这当中大多数国家还无法摆脱贫困、抑制贪污和有效发展经济，再加上疆域纠纷随时都会引来更大的危机。未来这些国家的挑战不外是建立合法、公正的政治结构（摆脱独裁和专制）、有效的经济改革（不过度依赖天然资源）、对付贪污（提高政府公信力）以及维持区域稳定。
我认为西方社会对苏联或前苏联的研究总是不够客观和理性，对于普京长久统治的现象也过度“痴迷”。“黑”俄罗斯似乎成为基调，但是俄罗斯不管在区域还是军事上（还是第二大国）的影响力都不能忽视，需要理性和客观去面对。也许世界需要另一把声音，能更理性和中立、兼具东西方的思维和态度去解读苏联解体后的发展。当中有历史的维度（如何结束帝国过度到现代）、意识形态的分别（社会主义和自由民主思想）、政治上的选择和发展，如何从国营化成功转型到私营化、发展中国家的挣扎和国际社会的回应等，都是值得和必须研究的问题。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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