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应约到药房打第二针肺炎疫苗。对着一位女医生，新面孔，60开外，和蔼、细心、善谈。解释疫苗对肺炎有终身免疫的作用，又关心起政府推动的长者家庭医生计划，说是对慢性病人有帮助，定期检查、给药，都有补助。她先让职员在电脑上查明在哪里打了第一针肺炎疫苗，然后问道，平时用左手还是右手，弄清情况后，移身向着我的左臂，一再叮嘱放松肌肉，无痛完成注射。华语交谈，格外亲切。她说，自己原在组屋区开设一所药房，经营有年，不久前转手给一个医疗集团，“不喜欢他们的经营理念，辞职了，来这里帮朋友，每周两天。”
医生不是看病助人吗？ 到哪里不都一样？
“集团就不一样了，他们要业绩，病人多，规定每小时要看多少个，比如说10个，医生没有时间向病人多了解情况，多给一些劝告。他们为了多赚钱，明明只需要比如说三种药，会增加两种无关痛痒的药物。以我的性格，怎么能呆下去呢？”
华语流畅自然，怎么学的？她念英校，从小与父母以福建话交谈，华语与方言本是一家，怪不得！
二
认识他，已是好久以前的事。喜欢逛画廊，却不买东西。后来才知道，此人不简单，早期公教中学毕业，上过美专，后来到澳洲学医，成了蜚声国际的心脏病专家。因出国前未曾服兵役，在本地破例被重用，聘为一家老牌公立医院心脏中心主任。一天，他出人意表买了广东画家赖少其的一幅书法，写的是“医贵有德”。他，医术高明，治病救人，乐善好施，口碑很好。在物欲横流的当儿，他看上那幅书法不是没有原因的。还曾应邀出任某著名艺校管理层要职，期间力主校址迁往附近环境幽雅的外岛。不谙经济，不会盘算，被老爷子斥之为“不知好歹”，顿时成了众矢之的。彬彬君子，只懂专业，不明高端权谋，尝言“会议上意见不合，也不该一夜之间成了仇人”。终致黯然离开，连同“医贵有德”的书法。
再后来，他受聘本地一家私立医院和厦门市政府医院的医疗咨询，往返于墨尔本、新加坡、厦门之间，中间与他偶有联系，后来不来新加坡了，联系也就中断。
三
无独有偶，另一位医生，曾出任同一所医院的眼科中心主任。他是富家子弟，出身英校，本地大学医学院毕业，专精眼科，爱逛画廊，也爱买东西。喜爱东西方艺术，热衷于引入先进医疗器械。医务所名声大噪，病人趋之若鹜，业务十分红火，或许是学生时代注入的正能量和后来艺术的熏陶，钱财未曾让他堕落，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用之有方。已达达人，早年频频远赴天津、厦门等地，诚心帮助中国的医疗事业，特别是白内障手术的推广，让许多人重见光明。他不无感慨地说道：“那时西方不想见到中国医疗的进步。”大量无私的支援，包括人才的培训，为他赢得天津等城市荣誉市民的称号。
身为公立医院眼科中心主任，他也为本地眼科专业的提升贡献良多。艺术的慧眼，不仅让他成为本地大收藏家，也产生意想不到的社会影响。许多医生纷纷仿效，在药房、医院展示绘画和雕塑，一时间蔚然成风。
生活细节也是饶有兴味的。晚年与坐了17年长牢的大学挚友不弃不离，两人都是医生，都爱好艺术，星期天与家人同逛画廊，业余作画自娱。患有糖尿病，却酷爱冰淇淋，从不戒口。挚友去世后，若有所失，郁郁不乐，老说要为他出本传记。后期糖尿病影响大脑，神智时好时差。在他家做客观画，总不忘出示那本“传记”的封面，上面几个大字：Dr. Lim Hock Siew，历历在目。其实，“传记”并未写成，友人伟岸的身影，始终留在心里深处，带到另一个世界。
四
“医贵有德”，对自己，对病人，对朋友，对社会，事无大小，都见品格。千里云山何处好，几人襟韵一生休；世事浊流何足问，医贵有德难忘怀！
作者为独立撰稿人
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