疫情加雨季。连日阴晴不定,片云可以致雨。兄弟妯娌八人,约好同游乌敏岛。天空布满云层,明暗交错,却无雨,老天爷像怜悯几位长者,偶尔掠过一丝笑容。
下午三时,众人齐集樟宜尾三号码头。大厅出口上方,标示“Pulau Ubin乌敏岛”几个大字,转过头又见“Penggaran边加兰”的指示牌,于我是惊喜。如今本岛公共建筑英文独占鳌头,难得一见这样的组合了。因身处“边陲”重地,不准拍照,殊为可惜。
摩托船可坐十二个人,航程约10分钟,每人4元。口罩是必戴的,但没有安全距离规定。尽管乌敏岛经历了巨变,今非昔比,但那里的独特海岸、红树林、果园、矿湖、变迁、轶事,点点滴滴,仍引起我们的好奇,有机会甩掉宅家的单调,到那里海阔天空,自由自在一番,也是一种解脱。
短暂而难忘的旅程
穿过英文独尊的Welcome To Pulau Ubin 牌匾,乘坐乌敏岛独有的编号PU100“德士”,开始了这段短暂而难忘的旅程。
我们的司机姓王,60开外,健谈,彼此以华语交流,亲切而自然。“受不了新加坡本岛物流工作的压力,精神太紧张了,且自小爱好大自然,所以2004年决定搬来乌敏岛居住。平日为访客提供交通方便,兼当导游,业余到红树林河流中捕捉螃蟹、年中榴成熟季节到园地捡榴……”
身旁的识途老马,边驾驶,边讲述。从个人的经历,切入周边景物,道出乌敏岛的前世今生,如数家珍,我们暗自庆幸,不虚此行!
他说,现在的乌敏岛,周末才有游人逃避城市的喧哗,过海亲近一下大自然。“从前,这片约十平方公里的士地上,生活着华人、马来人和少数印度人,最多的时候有五千人,华人村,马来村,小学,大伯公庙,戏台,酬神活动,祷告,果园、菜地,石矿,池,野味,风景,自成一体,各有特色。”
看得出来,他对这片田园仍怀着无限的眷恋,对它的消失耿耿于怀,感到惋惜。“夜里孤独,借酒消愁。喝太多啤酒,得了糖尿病,离不开药物。”一番话令我们不胜唏嘘。
谈起水果如数家珍
话题随即转到左边的榴园。居民的流失,田园的荒废,乌敏岛沦为不折不扣的“官地”,榴园长期无人照顾,杂木丛生。奇怪的是,乌敏岛榴的口味,因地区不同而有苦甜之分。“华人村榴大多味苦,马来村味甜。但如今,连榴树都满腹委屈,脾气乖戾,捉摸不定,今年底还不见花蕾,明年结不结果,就难说了。”
他不时停下车子,指指点点。“看!这几棵榴树很不一般,结出的“金枕头”其味无穷,每公斤可卖到20元。那边的红毛丹树,不沾核,肉甜,口感好,深得大家的喜爱。前面是村长林再有的屋子,保留了下来,旁边那棵芒果树,枝桠拖地、叶子深绿,有一年树上长满果实,近两千粒芒果啊!谁知一夜之间,猴子入侵,糟蹋殆尽,树底下残果狼藉。猴子班师后,野猪光临,一扫而光,还有,那棵底部呈板状的高大树木,从前人们用它做棺材,如今近乎绝迹。”
乌敏岛南北窄,东西宽,方圆十平方公里,是新加坡第二大外岛。车行约半个小时,我们从正南的码头,司机口中的“乌节路”,开抵北部海岸,在终点下车。这里隔着一片水域,与马国南疆的边佳兰和巴西古当隔海相望。我们朝右边敞开的铁闸走去,这里供游人出入,开放至傍晚6时。九十年代末,国家不重视Chek Jawa湿地生态,曾为了“发展”需要,开展填海工程,后来碍于公民社会的环保压力才于2002年叫停,湿地才幸而保存,最终发展为Chek Jawa湿地公园,见证着潮起潮落、岁月悠悠的原生态。
离湿地公园门口不远的密林中,有一座20米高的望楼,登临可望见边佳兰,近海滩涂处处,绿藻漂荡,交织成一幅幅奇特的画面,煞是好看。塔楼周边植物茂盛,亚答叶连成一片,绿油油的,微风吹拂,像一把把大扇子轻轻摇摆。这些叶子晒干后覆盖在屋顶上,遮风挡雨,亚答屋曾经是新马一道风景线。
湿地公园:大自然生命之歌
湿地公园面海背林,是寻幽探胜的好去处。既可近距离惊叹退潮时根部裸露红树林中的参天大树,粗壮的气根,像团团奇形怪状的巨指,深入沙地,涨潮时完全淹没在海水中,不断挣扎,不断成长,撑起枝繁叶茂的树冠,引吭高唱大自然生命之歌。远处一头野猪,瞒着同伴,独自在滩涂上埋首寻觅海鲜,近处沙地上许多“红臂”潮蟹在爬动,因无食用价值而幸存,海与滩涂,动与静,大与小,和谐相处。
再往前走,来到海湾处高架行人桥,由一根根排列有序的柱子支撑,蜿蜒伸展,左侧东北向是海面,与边佳兰相望,右侧是红树林带,因地势稍高,浸泡不深,远没有先前见到的同伴气根粗壮、挣扎求存的坎坷。近海浅水小鱼成群,其乐融融。岸上岩石中间,一只四脚蛇虎视眈眈,寻找猎物。闻说岛上四脚蛇是眼镜蛇克星,给当地居民带来某种安全感。大海、高架桥、浅滩、红树林、绿色带、山岭、游人,在此融成一体,组成一幅幅美丽的图画。游人在自由无拘的环境中,尽情享受短暂而难得的时光。
半公里长的高架行人桥,在游人走走停停,说说笑笑中被抛到身后,随即转入一条林中小径,低矮的红树林分布其间,流水处处。红树林是木炭火的主要原料来源,但岛上红树林受到保护,禁止砍伐。近距离感受典型的湿地生态,对城市居民不啻是一种奢侈。他们沿途绕了一个圈,又回到 Chek Jawa 湿地公园的唯一进出口,大家在外头一个小棚等候王师傅的十座“德士”。棚里坐着两名工作人员,悠哉闲哉,手执细长棍子,用以驱赶随时骚扰游人的猴子。
捕蟹高手成了电视红人
“哈!现在有空了,为了文琪父母也在车上,载你们多逛几处景点。”文琪的妈妈便是安排此次出游的最小妯娌,虽身罹癌症,不久后又要开始化疗,却兴致不减。她的女儿是网络视频“Our Grandfather Story”的主持人,不久前亲临乌敏岛密林,独自一人拍摄了王师傅涉水在红树林用长钩捕捉螃蟹的生动场景,收视率极高,引来了韩国电视台、日本NHK 和新加坡CNA 步其后尘,除了用钩,用笼子,也用渔网,技艺高超,一下子成了“红人”。他快人快语,对着文琪的母亲喊话:“我为人正派,文琪跟我独处,很安全,我想收他做干女儿呢!”
底层的人,就是如此率直,不戴假面具,不花言巧语。此时,车子急速朝东北方向开去,前方路上大群猴子拦道,车速不减。“小心,别撞上猴子!”我们替他紧张,司机却若无其事。“不怕,它们机灵得很,懂得保护自己。”眼看就要撞上,猴子迅速闪开。“猴子是从动物园引进的,说是为了生态多样化。现在大量繁殖,不时饿得发慌,游人稍微大意,背包或食物就会被抢走。你看,这是园林局发给每个司机的一张通告,要我们提醒游人留意。”说到岛上的野兽,他如数家珍。“除了猴子、山猪、四脚蛇、眼镜蛇之外,岛上还有鼠鹿、果子狸、水獭出没。”
因为侄女替他做节目,他心存感激,把我们也当成朋友了,尽量与我们分享乌敏岛的一切,滔滔不绝,成了一部活字典。
车子兜了一个大圈,到达东部一处高地,竖着牌子,上书Mamom Camp Site,几栋小房屋一字排开,最后一间是浴室,是乌敏岛假日营。王师傅特别提醒大家,乌敏岛一直没有接通自来水管,老百姓从前靠井水和雨水,后来靠船运送洁净水。洗手间大桶装的是矿池水,供洗涤用途。冲凉还用井水。“偶尔到麦波申兄弟那里做客,不习惯含氯的自来水,一定赶回来冲井水浴,特别清凉,不会有黏糊糊的感觉。”真所谓,爽不爽,家乡水!
新冠疫情期间,Mamom假日营关闭,空无一人。海岸竖立一道不见尽头的铁栅,把海面挡在外头。“以前偷渡客从对面巴西古当偷渡到这里,因为距离近,游都游得过来。现在政府借助科技手段,又有铁篱挡住去路,偷渡客只能望乌敏岛兴叹。”
野猪惊逃英雄救美
车子在一处已荒废的池旁停下。王师傅接着说:“他们利用潮汐起落捕,有时一晚可以捕到一百多公斤。以前我就住在附近,种了不少木瓜树,四周长满茅草,有一次为了采摘木瓜,我用木棍打草惊蛇,竟惊吓一头野猪,冲向马路,撞飞一个骑自行车的洋妞,连人带车滚落山凹,我把她抱出来,浑身是血……”
师傅无意,野猪无心,女子无辜,人与大自然相安局面,蓦然化为一阵骚动。脑海浮现一幅野猪逃窜,女子负伤,英雄救美的图像……
车子然停下,我们从荒野回到“乌节路”,这里毗邻码头,人来人往,但简陋的食店,香火已断的大伯公庙,显得无精打采,只有一旁的脚踏车租赁店,还忙碌着。师傅说,附近原有一所敏江华文小学,不在了,如今杂木丛生,早被人遗忘了。
暮色苍茫,匆匆告别乌敏岛,任凭船只在风雨中摇晃、破浪、前进……唯有红树林的坚毅,大海的深邃,大地的包容,仍在脑海中浮现,仿佛昭示着鸟敏岛强大的生命力!
作者为自由撰稿人
图片由作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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