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过欧洲大城市旅行的人都应该参观过当地的 大教堂，并被其美轮美奂所震慑。尤其是那些历史几百年的教堂，每一处浮雕几乎尽善尽美。据说浮雕刻画的无不是《圣经》里头的故事，因为当年只有少数精英识字，绝大多数人都是文盲，浮雕正好起到了教化的作用，强化大众对经文故事里的认识而坚定信仰。
这些宏伟的大教堂无不是经历几代人呕心沥血建成，有些甚至要数百年才完工，反映了当时人们的虔诚和舍己的精神。因为辛苦劳作的工匠都知道，在自己的有生之年，无法见证和收获劳动成果，但却深信自己的奉献是在完成上帝的旨意，泽被后世。教堂内外的每一个建筑细节都近乎完美，动人地体现了工匠这行所传承的精神。据说他们流行这么一句行话：“上帝藏身在看不见的角落。
权利和责任严重失衡
仔细品味，这句话意味着在施工时，就算是大众看不见的阴暗细微的建筑角落，也一点不能马虎，偷工减料，因为上帝就在那里，或者说上帝无处不在地凝视我们的所作所为。这种摸着良心工作乃至生活的态度，跟儒家“人不知而不愠”“慎独”的教诲，是不是有异曲同工之妙？这种对自我严格要求的律己之道，传递到民间社会，就转化为类似“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恶恐人知，便是大恶”“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等人生处世格言和智慧。
然而，这样的人生态度，跟现代社会的主流价值恰好南辕北辙。在权利和责任严重失衡的当代，自由的过度膨胀已经异化为自我、自恋。社交媒体和移动平台的普及，更加剧了这种不良趋势。
人都需要旁人的肯定和赞许，它在生理上会产生大脑神经系统传递欲望的多巴胺（dopamine），进而转化为心理上的兴奋和快乐。进入主流话语的网络词汇“点赞”，就形象地反映了这一趋势。人们之所以沉迷社交媒体而不能自拔，就是因为“粉丝”对自己贴文或照片的点赞会产生多巴胺，让人自我感觉良好，进而反复追求更多的点赞，最终跟抽烟或吸毒一样上瘾。
追求自我表现的需求
这种心理和生理上的双重需要，发展成在行为上追求自我表现的需求。如果贴文或照片得不到粉丝足够的重视，个人就会倾向于哗众取宠，甚至通过危言耸听或张扬的举措，来获取更大的关注，满足对多巴胺的渴求。一旦失去了分寸，就难免沦为道德乃至法律上的犯罪。
美国39岁的知名同性恋黑人歌星朱西•斯莫利特（Jussie Smollett），就为了搏出位，而自导自演了一出“被私刑”的闹剧，自掏腰包雇用两名来自尼日利亚的黑人兄弟，扮演“白人至上种族主义者”袭击自己，以便博取媒体的关注和舆论的同情。事件揭发后，斯莫利特被陪审团一致认定犯下五项“破坏公共秩序重罪”（felony disorderly conduct），包括向警方报假案，不但面对牢狱之灾，还被所在的芝加哥市政府起诉，追讨13万美元因为他报假案所导致的警察加班费和调查费用。（见2021年12月19日《早报星期天•想法》“‘觉醒’狼来了”）
“晒美德”—— 一股病态的社会风气
斯莫利特的行为，反映美国当下一股病态的社会风气，舆论为此还发明了一个新词“晒美德”（virtue signalling），也就是借由某种张扬的行为，向世人展示自己如何的崇高。这还是比较低段的作为，高段者会在举手投足或字里行间表演自己的美德。斯莫利特自导自演的动机，据说是要唤醒人们正视美国还是一个歧视黑人及同性恋者的国度，所以要求“袭击者”戴上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竞选口号“让美国再度伟大”（英文字母简写MAGA）帽子冒充白人至上种族主义者。这种作假行为，简直就在恶意挑拨种族矛盾。
辣玉莎在国会撒谎事件，经国会特权委员会几轮听证会之后，一方面澄清了一些问题，另一方面也增添了一些疑问。但很清楚的是，辣玉莎撒谎的动机，也据说是为了提醒人们重视被性侵受害者的处境；一些人也因为这个“良好动机”而选择原谅她的撒谎。但也有意见认为，她第一次撒谎或许情有可原，但一而再，再而三，而且从头到尾似乎并没有表现出要为撒谎承担责任的意思，好像自己的错误行为都是别人的责任。
这跟斯莫利特被定罪后的表现近似（他的律师已经表示“绝对会提出上诉”），好像他们的意识里丝毫没有“忏悔”“赎罪”的概念。染上“晒美德”恶行的人，表现得缺乏自知之明和反省、羞耻之心；这跟“上帝藏身在看不见的角落”的谦卑、敬畏意识恰好形成鲜明对照。《朱子家训》对晒美德一针见血的剖析：“善欲人见，不是真善”，正是建立在“慎独”这种道德存养功夫的体认之上——真正的高尚，绝对不会以晒美德的方式表现出来，正相反，高尚者奉行的是“人不知而不愠”的原则。
医治这种社会病没有特效药，它的病根源自权利与责任的严重失衡，导致病患自我意识良好，行为张扬；而其实不断寻求“点赞”的动机，却来自内心巨大的自卑、空虚与不安。要把自卑转化为自谦，只能是个人主动承担责任，少一些权利意识，多一些义务感；用通俗的话说，就是摸着良心为人处世。此外别无他途。
作者为本地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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